这日夜里, 嫦娥照常与杨戬,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闲话，渐渐困意上来, 声音渐低，杨戬却轻轻搂着她的腰，逡巡至她耳后, 皎洁如鹤的脖颈之处。
呼吸热意太近, 嫦娥只觉微痒，不耐地伸手去推，反被杨戬轻轻握住, 送至唇边柔柔一吻, 夜色中, 他在她耳边轻道：“今日进荣和我说…………”
嫦娥困得迷迷糊糊，“什么…………”
杨戬近她耳畔低语数句, 嫦娥面颊腾地一红, 幸而在夜色中看不出来，只灼得她自己悄然脸热, 她甩开杨戬的手，向里睡去, “别胡说……早点睡吧……”
往日她如此斥上一句，杨戬也就消停了，但今夜不知怎地, 却不依不饶地缠了上来, 于她耳边一边细吻, 一边喃喃：“我们也生个孩子吧，不，一个不够，一个女孩，一个男孩才好，男孩像我，女孩像你……”
嫦娥听他说得愈发过了，比往日不同，心中漫起莫名的慌乱，再往里去，与杨戬保持距离到几乎贴墙，“这不可能……”
“不试试怎么知道？”今夜的杨戬格外缠人，又军士攻城一般再挪近前来，亲吻愈发热烈，嫦娥避无可避，翻身怒道：“别闹了！”
“我没有闹……”黑暗中，杨戬一双眼睛幽若深海，却又焕如雪亮，“我想和你长相厮守，我想和你，有一个家。”
嫦娥凝视着那双眼，满腹的怒气，突然尽皆消了去，所留下的，只有不断上涌的、无尽的心酸。她慢慢地伸出手去，轻轻抚摸他的脸颊，杨戬握住那只手，将之绕到自己颈后，抬颌触上嫦娥的唇。
温柔印下一吻，杨戬再抬首时，却对上了一片如月的波光。
嫦娥目中滢滢似有泪意，像是在悲悯，直望到眼前人心底去，杨戬被那泪意慑住，停下动作，二人彼此凝望，眼中互映着对方的影子，小小的，晶亮的，沉默的。
不知相望无言了多久，杨戬抬手，想将那泪意拂去，但嫦娥却迅速背过身去。
杨戬的手僵在半空半晌，终缓缓落下，紧紧环住嫦娥的腰，如护至宝，搂在身前。
黑暗中的两个人，一个没有再进，一个也没有再退，都再未说话与动作，相拥无语，夜阑无声，各自无眠到天明。
第二日鸡鸣晨起，又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，仿佛昨夜，什么也没发生。
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，白头村的清简生活，平静地有如门前东流之水，虽仍同床而眠，杨戬再未有出格之举，且渐渐担起做饭等家常事务，村人皆道，昭惠先生一天天地像是在好转，路遇嫦娥，皆宽慰她先生大好指日可待，让她务必宽心，切莫再生气饿着先生了。
嫦娥听得心中好笑，但面上还得一一应下，回身见杨戬神情淡然、仿佛不是当事人的样子，想起几个月前，他还抱着兔子一脸气愤委屈，向一群大妈大婶“控诉”她“恶行”的模样，笑意更深，但笑着笑着，又忽然滞住，以那灌江口少年杨戬的性子，若没有遭逢家变，成年后会是如此淡然沉稳模样吗…………？
杨戬见嫦娥的笑意忽然淡了，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嫦娥微微摇头，口中道：“没什么……”，手中紫阳花，却都不自觉揉碎了，纷纷青蓝花瓣零落，为劲风吹起，曳向天际。
“……不舒服吗？”杨戬看嫦娥面色不对，有些担心，要把她脉相，嫦娥却侧身避过，向前走了数步。
杨戬僵在原地，既担心嫦娥的身体，却又不解嫦娥为何避开，正不知所措时，定在前方好一会儿没动的嫦娥，忽然又慢慢回过身来，暮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和布衣，她轻轻吐露的话语，也像一句悠长的诗，随风飘在空中：
“外面风大，回家吧。”
几个月后，羿回到了白头村。
他说此次回来会在村里住上几天，村中人出于关心和好奇，围着他问离开村子入了王城的事，嫦娥见羿被围得里三圈外三圈的，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，也不特意近前了，自远远笑看了他一眼，背了竹篓回家。
隔了约一两个时辰，嫦娥在院子里晾晒草药时，羿却主动来了。
多时不见，羿长高了些，身量也健壮了，以至于嫦娥所做的那件衣裳，在他身上都局促地有些显小了。且因平日练武射箭，袖口处多有磨损，嫦娥见了，笑道：“要不，我再给你做一件？”
这话一出，就听身后传来“哐”地一声响，嫦娥回头，见是杨戬，不知怎地把药草给打翻了，正半躬着身在捡，大半人身埋在阴影里。
羿一见杨戬，蹭蹭上前，一边帮杨戬捡药草，一边问：“昭惠先生，他们都说先生你身体大好了，是真的吗？”
杨戬淡淡“嗯”了一声，嫦娥上前揉了揉羿的头，“是真的。”
羿一副心结终消的样子，叹道：“那太好了！”又道：“先生，我现在射箭之术进步很多了，我们再上山打猎，一定不会射到你的！”
杨戬没说话，嫦娥也只是笑，这时一个白衣小姑娘却背着手走了进来，笑道：“我去营里寻不到你，他们说你回来了。”
羿惊喜起身，“阿姮！”
小阿姮见到嫦娥，也颇为高兴，“后羿说我的名字，和姐姐一模一样，可真有缘啊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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