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终, 二人相挨古树之下, 等待天明。
起初因在山中，为防有豺狼虎豹之类, 嫦娥小心为上，与杨戬拉扯着闲话，不许他睡去, 结果最后, 反是她自己先睡着了，再醒来时，晨光熹微, 东方既白。
嫦娥微动了动身子, 见身上盖着杨戬的外衣, 抬首看去，古树葱茏影中, 一轮赤金, 正自地平线跃出，冉冉上升, 绚丽的霞光照在一个轩朗的人影身上，晨风带起了他不羁的漆发, 在霞光中肆意飘扬。
明明只相隔一夜，嫦娥却隐隐有种杨戬是不是“长大”了些的错觉，舌尖的“杨戬”呼之欲出, 但在她疑惑地喊出声前, 那人转过身来, 仍是那副顽灵的模样，笑嘻嘻道：“你醒啦！”
嫦娥借着杨戬的手起身，将那件外衣给他披上，“我睡着了怎么不叫醒我？”
杨戬笑：“没事儿，我醒着，我保护你。”
嫦娥暗想就杨戬这张口就来的“甜言蜜语”，当年怎么就没“唬”住牛小姐，她将束带系好，一拍杨戬，“行了，下山吧。”
朝阳冉冉升起，二人在绚丽的霞光中并肩下山，远远看到山下白头村中，袅袅炊烟腾起，沸沸人声渐响，一种充盈着希望的感觉，不由地在嫦娥心中弥漫开来。
时间，至少在这里，还有希望和时间。
随着时间的流逝，杨戬的“失魂症”渐渐好转，性子里跳脱的一面慢慢淡去，日渐趋向稳重，一点点地，从飞扬的“少年”，向轩直的“青年”过渡。
但，无论外在性格怎么变化，有些事，仍和从前一模一样，甚至，有“变本加厉”的趋势。
譬如，出同行，入同居，几步寸步不离；
譬如，夜夜爬床，已是常态，风吹不动，雷打不倒，“绝望”的嫦娥，已对此视若无睹；
譬如，拥抱、偷香，各种小动作频频，在日常生活中见缝插针，得心应手，令“防不胜防”的嫦娥，也没有精力再“防”了，只要别太过分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由他去了；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许多从前绝不可能的事情，在白头村的临水小屋，已经成为了常态，是嫦娥已“习以为常”的常态。
转眼冬至，嫦娥那件拖了又拖的新衣裳，也终于做到了尾声。
门前河水凝结成冰，往常水用完，都得再次破冰取水，这事儿平日都是杨戬来做，但今日，他恰好被邻居李大娘叫去帮忙搬件重物，嫦娥自带着铁钎和木桶，走至冰面凿冰取水，弄了没一会儿，自李大娘家出来的杨戬，就望见了，一边紧步上前，一边急道：“你弄这个干什么，手怪冷的，快进屋去！”
嫦娥道：“没事儿，那件衣服快做好了，就搁在屋里床上，你进去试试，看合不合身，哪里不合适再改。”
“成长”了些许的杨戬，不再是只盯着“新衣裳”的“爱俊少年”了，坚持要上前要接过活计。
嫦娥无奈，只能放下木桶，准备往家里去。但冰面太滑，她走了一两步，脚下一个不稳就要摔倒。
杨戬见状，箭步奔前就要扶住嫦娥，但因自己动作过猛也脚滑了一下，幸而电光火石之际，他及时搂住嫦娥，转过身子，生生做了人肉垫子，将嫦娥护在身前。
那冰面本就因嫦娥开凿有了裂口细缝，这下两个人的分量，重重砸在那裂缝处，裂痕迅速扩大，眼看就要塌陷，杨戬来不及站起，忙将身前嫦娥往旁边冰面完整平滑处，狠狠一推，而自己，则在身下冰块碎裂的一瞬间，掉入了彻骨的冰水之中。
杨戬被救上来后，长时间高烧不醒，身子一会发烫，一会儿又极寒，尽管嫦娥一直在喂药，但几天下来，杨戬不见丝毫好转，期间也一直没有醒来片刻。
正是凛冽寒冬的天气，室外雪虐风饕，室内炭火烧得再旺，温度亦是有限。即使嫦娥将所有的被子都盖在杨戬身上，杨戬仍是冻得直发抖的样子，口中迷迷糊糊，来回只有一个字：“冷……”
嫦娥见杨戬怎么都暖不了，嘴唇都冻得发青了，一咬牙，解了外衣，也钻进被中，将杨戬抱在怀里。
窗外鹅毛大雪，如吹绵扯絮，覆盖天地茫茫，陋室之中，炭火静燃，榻上的两人紧紧相拥，男子颤抖的身体，在女子体温的呵护下，渐渐平复，安顺地埋在女子肩头，陷入了平静的睡梦之中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窗外肆虐的雪停了，屋内的炭火熄灭了，一点豆灯，也燃到了尽头。天地寂静，夜色茫茫，榻上的男子，忽然缓缓睁开了双眼。
那双眼，起初有些迷茫，在看到身边熟睡的女子面容后，渐渐清明，太多复杂的情绪，令他的眸光瞬间深邃若海，却似又有星子在其中游曳，唇也跟着微微翕动，似有千言万语欲说，但最终，还是将一切归于沉寂，他轻轻揽着女子的肩膀，将她温柔地纳入怀中，夜，还很长。
天光初晓时，嫦娥朦胧醒来，下意识做的第一件事，就是伸手去摸杨戬的额头。
触手温凉，烧似是退了，嫦娥欣喜之下，倦意全消，立即披衣起身，出去烧水熬药。
待打了热水再进卧室时，却见杨戬也已醒了，怔怔地坐在床上，被子松松垮垮地瘫在一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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